江槐：栾树记 ｜ 散文随笔

江槐：栾树记 | 散文随笔原创 分水岭文友 30:47

近读台湾美学家蒋勋的散文集《此时众生》，其中《栾树》一文，引发我对栾树的无限遐思。

栾树其实是我身边的树。在我生活的江南小城，街道上的行道树大多是香樟、梧桐，鲜有其它树种。我居住在城南的一个小区里，走出小区大门，便是气象路。气象路因县气象局位于此路而得名，全程近两公里，其行道树竟然全是栾树，在小城里可谓别具一格。气象路是出行的必经之路，我每天行走在葱茏的栾树下，常常听它在风中簌簌作响，像听一支悠然的光阴之歌。炎炎夏日，走进它的浓阴里顿觉清凉，“夏木阴阴正可人”。然而，在很长一段年月里，我并不知道这树的名字，很少留心它的花开花落。

几年前的一个深秋，我在位于学校行政楼四楼的办公室读书、备课，其间休息时，信步走到走廊上，凭窗眺望校园的秋色。对面的教学楼前有一片香樟树林，其中的树木高大繁茂。忽然，树梢一抹鲜艳的绯红吸引了我的目光，我不由得心头一惊：这香樟树林里何来“浓绿万枝一点红”？带着疑问，我下楼走到树林中，找到了那株枝头绯红的树。从树下看，只依稀可见那绯红鲜艳的一角。我经过仔细观察、比较，看到这棵树同它周边香樟树的树色和树叶均有不同，原来它并不是香樟树，这樟树林中还生长着一株另类的树！于是我又记起，气象路的行道树正是这种树。我回头查阅资料，才知道这种树有一个优雅的名字——栾树！那一抹绯红并不是树叶，而是栾树的果实。

据资料得知，栾树又名木栾、栾华等，俗名黄金树、灯笼树。栾树四季常青，枝繁叶茂，树形优美，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，其绿化美化的效果不亚于香樟树。栾树古老，《山海经》中已有记载。栾树还有神奇美丽的传说，《周礼》云：“天子树松，诸侯柏，大夫栾，士杨。”因为栽植在大夫墓前，所以栾树还被称为大夫树。栾树也受到古代文人的喜爱，宋代诗人杨万里在《中和节日步东园三首》中这样歌咏栾树：“五出桃花千叶绯，团栾绕树间芳菲。攀来欲折还羞去，看到残红教自飞”。栾树，有文化有诗意！

那一抹绯红让我与栾树结缘，从此我每每观察它的变化，欣赏它的风姿。夏末秋初，栾树开花了。栾树花开在枝头叶间，并不是很惹眼，极容易被人错过花期。栾花细小，淡黄色，花序底部有一点红，呈锥形伞状序列，花型很是别致。绿色枝叶中那满载淡黄色小花的枝条，在蓝天下沐浴着秋阳轻轻摇曳，是这个时节特别唯美的景致。时到仲秋，栾树开始落花结果。晴光里，细小的栾花缓缓飘落，像金黄色的小精灵在空中飞舞，栾树不虚黄金树的美名！这时行走在栾树下，不时有碎花洒落在头顶上衣服上，轻盈柔软，悄无声息地让人载花而归。若是一阵狂风之后，栾树下的道路上，更是铺满了一层细碎的黄花，这黄花洁净、耀眼，让人不忍心去踩踏，又让人觉得这场行走富有诗意。栾树落花之后，会结出一串串形状奇特的果实，三瓣又薄又脆的卵形果皮围拢成三棱状。栾果初生时是浅绿色，再长为浅绿中带有淡红，成熟后呈绯红。当栾果绯红时，时令就已经进入深秋，距离冬天不远了，面对此景，不禁感叹时光易逝。红色的果实像一盏盏小灯笼，层层叠叠，悬挂在青枝绿叶之间，这正是栾树又被称为灯笼树的缘由吧。栾树的果瓣很薄，又生在高高的枝头，不易近距离观察，不识栾树的人往往误以为那是叶或者花，清代诗人黄肇敏曾发出这样的感叹：“攀折谛观疑断释，始知非叶亦非花。”最奇妙的是，同一棵栾树上，有花正在绽放，有果已经结成。结成的果实有的还是浅绿，有的已成绯红。墨绿的树叶，淡黄的细花，浅绿绯红的果实，把栾树的枝头装点得色彩缤纷，形成一道令人惊叹的秋日奇景。待到秋更深时，枝头上的果实纷纷凋零，地上便有了片片落红。栾果成熟的日子里，我常常于黄昏时分漫步在栾树笼罩的气象路，走到路南边的尽头回首眺望，只见道路两旁高大整齐的栾树绵延到路的北端，蔚为壮观。高高的枝头，果实一簇簇，一堆堆，如丹似火，连成一片，正像绯红的云阵，与天边的晚霞浑然一色，在夕阳的映照中，耀眼夺目！

栾树红满枝头，时令已入深秋。一转眼，我从事教学工作已经三十八年，“三十八年过去，弹指一挥间”！我已经走进了生命的秋天，今年是我在校园里观赏栾树的最后一年，那一抹绯红将成为最明艳的色彩，永远闪耀在我的心头！栾树的花语为“绚丽一生，奇妙震撼”。蒋勋先生在《栾树》中写道，“有些植物的花特别艳丽，果实反而显得比较安静满足。栾树刚好相反，花显得沉静，而果实却艳红一片，如火炽热”。栾树绚丽而又沉静！然而，我却更欣赏栾树的沉静，它夏末开花，以独特的方式默默地行进着自己生命的之旅；它有艳丽的果实，却不像香樟树那样几乎人人皆知其名。栾树，用它的活力和姿态表现生之宁静生之喜悦。在漫长的岁月里，我甚至没能用心观赏自己身边这么美妙的栾树，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件憾事，“枝头色艳嫩于霞，树不知名愧亦加”！余生里，惟愿能趁着明媚的秋光，在洒满金色栾花的道路上漫步徐行，聆听栾树的吟唱，体验生命的静美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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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槐，安徽泾县人，泾县中学语文高级教师。有多篇教学文章和散文随笔发表于《学语文》《语文世界》《安徽教育》《西狐文学》《同步阅读》《江淮文学》等纸刊微刊。